延安救助站里的26张户籍卡

　　原标题：救助站里的26张户籍卡

　　9月29日，延安救助管理站里，远在商洛柞水县的两河村村委会主任唐功博给副站长李国华发来短信：“余正有的精神类残疾证办下来了，‘五保户’也没问题。”

　　寥寥数语，让李国华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5个多月前党怀功挥手道别的身影，还有其他25张户籍卡背后的鲜活面孔。

　　就叫“党怀功”

　　党怀功是谁?余正有又是何许人?为啥如此牵动着李国华的心?

　　“实际是一个人，延安的‘党怀功’就是柞水的‘余正有’，柞水的‘余正有’在延安的户籍卡上叫‘党怀功’。”李国华说。

　　一个人，两个名字，两重身份。

　　时间回到2015年7月15日。

　　“那天夜里，他躺在延安城区北关街马路绿化带，衣衫破烂、蓬头垢面。问他叫什么、哪里人?他两眼呆滞，啥也说不上来。”李国华判断，这是一名身患疾病的流浪人员。

　　先救助，再救治。李国华和同事即刻将这名流浪人员带回站里，赶紧联系医院为他治疗。

　　“患的是精神类疾病，要长期住院治疗。”当时还在延安怡康精神病专科医院工作的夏理乐医生说。

　　住院期间，延安救助管理站的人多次去看望这名流浪男子，但他对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毫无头绪。没有具体身份信息，别说送人回家，连住院享受基本医保都成问题。

　　“先给他办临时户籍卡，就叫‘党怀功’。”当年9月，延安救助管理站为党怀功办理了临时户籍卡，让他在延安有了户口，看病和生活都得到了保障。

　　他们都姓“党”

　　“为什么叫党怀功?”记者一时好奇。

　　“从2012年开始，我们就这样给身份信息不明的救助对象取名字。”李国华拿出一叠户籍卡(复印件)。党怀宏、党怀涛、党怀明、党关燕、党富强、党翠莲……26张户籍卡上，名字全部姓“党”。

　　“为啥姓党?”已退休多年的延安救助管理站老站长井见明对记者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救助要紧，就给统一姓了党。”

　　为了救助方便，从2012年4月起，延安救助管理站一直沿用这个办法给身份信息不明的救助对象取名上户口。延安救助管理站站长艾甜甜说，对于身份信息明确的救助对象，按政策救助即可，但对于身份信息不明的救助对象，要费心费力得多。

　　“这26名‘党’姓救助对象，大多是精神发育迟滞或患有精神分裂症状的流浪人员，他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王雷在延安救助管理站工作14年，无数次为这些刚被救助时精神状态差、大小便失禁，甚至有暴力倾向的救助对象服务，喂饭、擦洗、看医生、办户籍卡、托养、寻亲、护送回家……事无巨细。

　　“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伤害或刺激，身心脆弱，所以我们得细心、耐心，要不怕脏、不怕累。”王雷的一条胳膊上，被救助对象咬过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为了帮这些流浪人员早日回家，延安救助管理站在互联网上发布寻亲信息，在公安系统进行DNA采集，通过照片和口音比对等，想方设法为他们找亲人、送他们回家。

　　2023年3月8日，走失10年、在延安被救助并妥善安置9年的党怀仁(张小刚)，被护送回了甘肃省天水市武山县的家。“我们一直在天水找，没想到他在延安……”团圆的那一刻，张小刚的父亲老泪纵横，拉着儿子久久不撒手。

　　2018年4月12日，延安救助管理站护送党怀春(刘有伟)回到延川县救助站，并帮他寻亲成功;3天后，党怀明(何盘龙)被护送回西安市周至县四屯镇新联村;2020年6月23日，党怀冬(高志伟)被护送回延川县高家屯乡麻则沟村母亲身边;同年7月6日，党怀光(白冰峰)被护送回合阳县路井镇安家堡村父母跟前;2021年9月23日，党小明(刘宇)被护送回延川县马家河乡玉龙原村……

　　延安也有温暖的家

　　“妈，给你喂饭，你吃。”

　　“爸，送我的人给的棒棒糖，你吃，可甜了。”

　　今年4月22日，走失9年多的党怀功，在李国华等人的护送下，终于回到柞水县两河村的家。

　　5个小时的颠簸车程，439公里的回家路。经过长期治疗、精神基本趋于稳定的党怀功，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村庄，脸上的兴奋显而易见。

　　时隔3194天，党怀功终于踏进了自家的院落。母亲、父亲和哥哥眼中的泪，怎么也刹不住。

　　“不知道你死了还是活着!这么多年，就怕在外边饿死了。”母亲王仁兰捶着儿子的肩泣不成声。

　　“找人不容易，我们一直找到西安，咋都找不到……”余正东和弟弟挨坐在了一起。

　　父亲余景龙还是远远地坐着，沉默着，舒展了皱纹的双眼始终跟着快10年没见的儿子。

　　一家人坐上团圆桌，碗里的饭菜盛得满满的。党怀功端起碗给母亲喂饭，掏出兜里装了400多公里的棒棒糖让父亲吃。

　　看着这一幕，李国华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救助党怀功那一刻起，“他是谁?”“家在哪儿?”，这两个问题就一直压在他心头。

　　这期间，李国华和同事们只要有线索就出去找，先后辗转1500余公里，都杳无音讯。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今年4月11日。

　　“我们去党怀功住的医院看望其他患者，无意闲谈中，他竟清晰地说出‘回家’，还写出‘柞水’‘两河’和‘余景龙’的字样。”李国华说。

　　“这是第一次，党怀功清楚地表达出疑似地名和人名的信息。”这“只言片语”为李国华和同事们的不懈寻找带来一丝光亮。大家立即行动，反复核查，并于4月16日直抵柞水县两河村，实地为党怀功寻亲。

　　“唐功博带我们找到余景龙，才知道他是党怀功的父亲，才确定党怀功原来叫余正有。”李国华很开心，“我们从没想过放弃!”

　　“倾情救助暖人心，阖家团圆谢恩情。”护送党怀功回家的救助专用车要返回延安了，哥哥余正东给延安救助管理站送来了刚做好的锦旗。

　　他说：“正有是我弟弟，但党怀功永远是他的名字。延安也有弟弟一个温暖的家……”

　　“那些身份信息依旧不明、尚未找到家人的救助对象怎么办?”记者问道。

　　10月9日下午，在王雷的陪同下，记者见到了去年“七夕”被救助的党七夕和全身收拾得干净利索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党怀红。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在延安怡康精神病专科医院，党七夕正和护士长石艳梅一起唱《荷塘月色》。看到王雷，她高兴地让他吃饼干。可问到她的名字和家人时，党七夕又迷糊了。

　　“党七夕的病情恢复得比较慢，她现在能和医生、护士进行简单交流，也会主动帮助病友，但还需要长期的药物治疗。”院长乔正说，他们会尽力治疗党七夕，让她早日回忆起自己的具体信息。

　　“看这张图，阳光、大海、沙滩，是什么天?”“夏天。”在延安市社会福利院，党怀红正跟着医师李岩情做认知康复训练。

　　“5题答对4题，用时11秒。”李岩情说，他们每天都会给党怀红检查身体，坚持为她做认知康复训练，以保证她在精神康复、找到家人时能尽快融入家庭和社会。

　　救助、照料、寻亲、回访，温暖着、牵挂着……延安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仍在继续。

　　(记者 刘彦 南卫东 殷宇峰)

编辑：齐少恒